宋清寒一頁一頁地翻著檢查單, 一直翻到最後，才翻到了一章彩超圖。

他定定地看了一會兒，才合上那沓檢查單，輕吸了一口氣：“冉醫生……”

冉醫生安靜地看著他, 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麽, 過了一會兒才對站在一旁, 有些心神不寧的楚銘說道：“楚先生，可以拜托你先出去一下嗎？”

楚銘心頭一跳, 皺著眉看向冉醫生。

冉醫生朝他笑了笑：“沒什麽事，只是有些事情不太方便在你面前講。”

楚銘呼吸微沈，卻並沒有出去，而是轉頭看向了一旁的宋清寒。

宋清寒神色無異地朝他微笑著點了點頭：“我沒事，你先在外面等我一下吧。”

楚銘的手猛地握緊了, 然後又在宋清寒柔和的目光中慢慢地松開。他抿了抿唇, 語氣有些硬邦邦地說道：“那寒寒我就在門外等你。”

說完, 他定定地看了宋清寒一眼，才慢慢地轉身出去。

“哢噠。”門口被楚銘輕輕地關上了。

冉醫生回頭看了門口一眼，然後就往房間裏面走去，在辦公桌前坐下。

宋清寒拿著那沓檢查單，也跟著走了過去。

冉醫生似乎有些不知道怎麽說, 過了一會兒才嘆息了一聲：“你也坐吧。”

宋清寒拉過一張椅子, 在她的面前坐下。

冉醫生低頭看了幾眼他手裏握著的檢查單：“你都看清楚了吧？”

宋清寒神色微怔，然後點了點頭：“……嗯。”

“我沒想到，你居然……”冉醫生停頓了一下, 擡手揉捏了一下額頭，“那你打算怎麽辦？”

“我還不知道。”宋清寒將那沓檢查單放到桌子上，皺著眉，心裏說不出的奇怪。

“你不知道！”冉醫生猛地皺眉，“你和楚……楚先生平時的性生活，正常嗎？”

宋清寒沒想到她話頭一轉居然轉到這方面來了，楞了一下，然後耳根微紅：“還好。”

冉醫生似乎沒有看見他的窘迫一樣，繼續問道：“那平時都有做措施嗎？”

宋清寒想了想，肯定地點了點頭：“有。”

楚銘在這方面上，向來都做得很認真。

冉醫生點點頭：“你倒是……”

一點也不介意。

宋清寒笑了笑，沒說話。

其實也沒什麽好介意的。他的身體或許和別人有些不一樣，但這不也是構成他“宋清寒”的一部分嗎？

別人或許不能接受他的身體，但是如果連他自己都接受不了自己的身體的話，那他豈不是連自己都一起否定了

其實在宋清寒看來，既然他是這樣的身體，不管這是不是命運開的玩笑，這都已經是不可更改的事實，與其去逃避它，忽視它，倒不如坦然地接受它，承認它。

說到這個，楚銘反倒是比他自己更在意他的身體，但不是那種在意，而是……擔心宋清寒介意的那種在意。

一開始的時候楚銘根本不敢去碰那個地方，連第一次都是宋清寒自己去主導著完成的。宋清寒本來以為時間過去這麽久了，當時的情形大概都忘得差不多了，但是現在仔細想想，他居然還記得楚銘當時夾雜著情欲和震驚的表情。

……大概是因為那個表情實在太蠢了點，和楚大總裁平時所展露出來的冷峻沈穩不太一樣。

冉醫生有些無語地看著陷在自己的思緒裏還忍不住笑出來的宋清寒，擡手敲了敲桌子：“總之，你現在的身體已經完全成熟了。”

“換句話說，你的身體是可以受孕的。”冉醫生低聲說道，“雙性人孕育的例子不是沒有，但因為雙性人到底還有著男性的特質，所以雙性人的身體其實並不是很適合懷孕。”

“我不知道你和楚先生的感情怎麽樣，但作為一個醫生，而你作為我的病人，我有義務將我知道的東西都告訴你，”冉醫生也沒想到宋清寒的身體會這麽猝不及防地趨向於成熟，這時候也有些頭疼，“雙性人在孕育這方面很艱難，但是你體內的器官又很成熟，所以我也不太清楚你的受孕幾率會是多少。”

“如果你不想懷孕的話，在以後……咳，總之，避孕措施要做好。”

“我明白了。”宋清寒點了點頭。

“那你打算讓他知道嗎？”冉醫生瞥了一眼門口，話裏頭的那個“他”是誰，不言而喻。

宋清寒側頭想了想，點了點頭，然後像是有些無奈地說道：“您覺得瞞得住嗎？”

冉醫生看著他臉上的笑容：“……”

她本來還擔心宋清寒不能接受這個消息，結果人家現在不僅接受良好，甚至還有著要在她面前秀恩愛的趨勢？！

“滾滾滾！”冉醫生抓起桌上的檢查單塞進他手裏，像趕蒼蠅一樣朝他揮了揮手，“別在我這裏秀恩愛！”

宋清寒接過那沓檢查單，忍不住笑了出來。

冉醫生看著他站起來走出去，然後突然出聲道：“你是不是已經決定好了？”

宋清寒腳步一頓，然後輕輕搖了搖頭：“是，也不是。”

他轉過頭來，臉上是雲淡風輕的笑：“其實世界上很多事情並不是一成不變的，所以在我們自己還沒辦法確定的情況下，一切隨緣就好。”

冉醫生聽了，點點頭，卻沒有再說什麽了。

“哢噠——”宋清寒剛打開了門，頭上還綁著繃帶的楚大狗就猛地站起身，一個箭步沖到他的面前，眼底是顯而易見的焦急之色，“寒寒！”

宋清寒被他嚇得差點把門又關上了。

他對上楚銘壓抑著擔心和焦急的眼睛，慢慢地松開門把手，然後在他的臉頰上拍了拍：“別擔心，我沒什麽事。”

楚銘壓根就不信。

但是這裏不是什麽說話的好地方。楚銘抿了抿唇，點點頭，聲音微啞地應道：“……嗯。”

宋清寒一看他這個樣子就心頭一軟，暗嘆了一聲，擡手巧妙地避過了他頭上的傷口，揉了揉楚大狗淩亂的頭發：“真的沒事。”

他按了按楚銘的頭，左右看了看，保鏢和魏謙們各自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我是誰我在哪我不在的模樣。他笑了笑，擡頭在楚銘的唇上親了一口，然後湊近他的耳邊說道：“……等回家之後，我們再說好嗎？”

楚大狗被他親得有點懵，乖乖地點頭：“……好。”

偷偷看過來結果看到了這瞎眼的一幕的魏謙表示：“……狗男男！”

所幸這一路上都沒有再出什麽事，楚銘和宋清寒順順當當地回到了自己的別墅裏。

宋清寒將身上的西裝脫掉掛起來，一轉頭就看見在沙發上正襟危坐盯著他的楚大狗。

楚銘默默地看著他。

宋清寒腳步一頓，然後嘆了口氣，笑著走了過去，在他頭上揉了揉：“有什麽就問吧。”

楚銘抿了抿唇：“今天冉醫生跟你說什麽了？是你的身體出什麽問題了嗎？很嚴重嗎？”

他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然後拉過宋清寒的手，握緊：“你別擔心，我會……”

哪怕是出了什麽事情，我也一直會在的。

宋清寒卻不知道他已經腦補到平時陪著季如鳶看的那些狗血劇裏面的重病逃離愛人默默忍受的戲碼了，有些好笑地捏了一下他的臉頰，然後將檢查單塞到他手裏：“檢查單在這裏，你自己看吧。”

楚銘接過那沓檢查單，擡頭看了看宋清寒，然後就低頭一字一句地慢慢看著那些檢查單。

前面的幾張都是常規的身體檢查，楚銘仔細地看過了好幾遍，確定每一項都是正常的，才繼續地往後面翻去。

一直翻到最後，他猛地擡頭看向宋清寒，抿著唇不知道說什麽。

宋清寒淡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語氣平靜地說道：“看完了？”

楚銘低頭再看了一遍，才沈沈地應道：“……嗯。”

“我都說沒事了。”宋清寒笑著說道。

然而楚銘笑不出來。

他看著宋清寒毫無陰霾的笑臉，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伸手將他攬進懷裏，然後低聲問道：“你不介意？”

宋清寒親了親他的耳尖：“介意什麽？”

“你就是想得太多了。”宋清寒攬住楚銘的肩膀，笑道，“如果我介意的話，我根本不會和你在一起。”

楚銘聽到這句話，抱著宋清寒的手臂一緊，然後又在宋清寒的安撫下緩緩松開。

“我一直都知道我的身體和大部分的人是不一樣的。”宋清寒直接將下巴搭在楚銘的肩膀上，“也知道在很多人眼裏，我這樣的身體其實就是不男不女……嗯，人妖？”

“但是事實上是，我並沒有辦法去改變什麽。其實陳哥有說過我可以去做手術，但是，”宋清寒側頭想了想，“大概是一種莫名的自尊心吧，其實我不太願意去做這樣的手術。”

“我的身體是什麽樣，並不妨礙我是宋清寒這個人。即使所有人都對我這樣的身體有偏見，帶著有色的眼鏡去看待它，但是我作為‘宋清寒’本人，我難道也要和別人一樣，去鄙夷地看待自己的身體嗎？”

“不，不是這樣的。”宋清寒笑了一聲，“你……阿銘，楚銘。我知道你不介意我的身體，但是也一直在乎我的感受。以前我沒怎麽和你說，但是現在怎麽說呢……”

“我們是一家人了。”宋清寒從他懷裏脫身出來，然後在楚銘的唇邊親了親，“所以我可以告訴你，你不用那麽擔心。”

“我一直能接受我自己的身體，也能接受它給我帶來的不管是麻煩，還是享受。”

楚銘眼神幽深地看著他，喉結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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